两年前,我还在写微博。微博上有百万粉丝。
我的微博写两个内容,一个是中国现代史,一个是当代骗局。
我写的都是真实的。
结果,每天都有很多人骂我,他们说我“吃里扒外”。
今年春节前,有个人在微信中找到我,说他当年经常在微博上骂我,向我道歉。
我感到蹊跷。
他说,就在几天前,他在街边摆摊,被城官打了一耳光,砸了摊子。
他说,一个耳光把他打醒了,他想起了当年总是遭人攻击的我,所以向我道歉,他当年就在攻击我的行列里。
我说:不要紧,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。
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,我也不例外。
十几年前的我,比现在这些小年轻更狂热。
我和一帮人经常商讨着怎么去解放台湾,怎么去进驻钓鱼岛,怎么消灭美帝。
我们还准备发起捐献一月工资,攻陷日本岛的宏伟计划。
我们曾经拿着一张台湾地图,制订详细的登陆计划,先占领哪里,再占领哪里。
现在这些小年轻玩的,都是当年我们玩剩下的。
可是,那一年,发生了一件事情。
我在一家有名的报社上班,写了一篇关于程维高的稿件。
程维高那时候已经被免职,他先后担任南京市委书记、河北省委书记。
程维高的儿子程慕阳依靠父亲关系,盗窃国家财产,攫取巨额财富,现在,程慕阳和女儿,携带巨款,去了加拿大。
稿件见报后,程维高的手下找上门来。
他们质问我“写这篇稿件用意何在?”然后,要让我在报纸上公开道歉。
我说:“我所写的每句话都有事实,都是有据可查的。”
他们威胁说:“你等着,会有你好看的。”
我想:你一个落马贪官,能把老子怎么样?
事实上,我低估了他们。
我以为我只要说真话,就天王老子也不怕。而实际上,正因为你说了真话,你才要遭受伤害。
程维高被免职了,但程维高的党羽还手握实权。
他们给报社施压,报社让我三天两头写检讨。
我先被调离采访部,去了副刊部,然后被开除。
开除的时候,报社对我说:“你给我们报社声誉带来了极大的损伤,报纸差点被停刊了。”
我打点行囊,毫不犹豫地离开报社。
我的世界观第一次发生了动摇。
第二年,我来到另一座城市,找到另一家报社上班。
我在报社依然干得很好,依然是首席记者。
这次,还是因为一篇稿件,遭受了比上次更大的伤害。
那天,几个退役运动员找到我,说了他们这些年的遭遇。
他们从小就被作为体育苗子培养,每天加大训练量,耽搁了文化课学习。
等到他们长大成人后,却因为不能出成绩,就给一点点安家费,然后遣散了。
事实上,一万个运动员里,只有几个人能出成绩。
能出成绩的,后来安排工作;不能出成绩的,哪里来哪里去。
而他们因为从小耽搁了文化课学习,现在回到家,几乎连工作都找不到。
我把这些事情写成了一篇文章。
文章见报的当天,体育局就打来电话,恐吓我,威胁我。
我说:“我每句话都是真实的,你想怎么样?”
电话那头说:“你等着瞧吧。”
我很快被叫到报社,要求我写出深刻检讨。
我说:“我又没有错,为什么要写检讨?”
报社领导说:“体育局通过上级给报社压力。”
我只能忍气吞声。
此后,每次报社开会,我都被点评批判。报社引用体育局的话,说我“恶毒攻击”,“猖狂进攻”,“给国家抹黑”。
然后,我被停职,再然后,被开除。
短短的一年时间里,我被两家报社开除了。
而我并没有什么错,我只是如实写出了真实发生的事情。
这两件事,对我的世界观影响很大。
我开始认真思考发生这两件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我终于不再人云亦云,终于拥有了思考能力。
也终于不再对着一张500万分之一的地图研究怎么解放台湾了。
如果没有发生过这两件事情,我今天也会骂方方。
我依然会认为“上峰永远是正确的”,依然会认为“先集体,后个人”。
我也依然会认为是敌对势力把病毒投放在武汉,依然认为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。
依然会认为上峰永远都是英明的,上峰永远都不会错,上峰对每个人都是关心爱护的。
依然会认为所有指出上峰领导存在不足和错误的,都是我们的敌人。
因为我们从小都接受这种教育,我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学会思考能力。
最后再说说当年那些和我一起研究如何解放台湾的伙伴们。
他们一个个都被生活压弯了腰,每天弓着腰还房贷车贷,每天给孩子赚学费,给老人赚药费,早就没有了当初解放全人类的豪情万丈。
他们听说台湾很早就实行了全民医疗,而这次疫情,台湾给每个人都发钱,他们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问我:真的吗?这是真的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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