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岁的他在屋里头也不抬地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。他丝毫没有在意屋外一个男人在和一个小声抽噎的女人对话。
男人是他的表叔,表叔是从另一座城市赶来的。女人是他的母亲,这会正在屋里抽噎着,低着头。
“我说过多少遍了,要他不去小煤窑做事,他就是不听。这不,真出事了吧。”男人叹着气,懊悔不已。
“现在说这些,还有什么用呢?这山旮旯里,不去小煤窑做事,又怎么养活这一家子啊!”女人的眼泪落到了黄土里,“煤窑巷道塌方的时候,我就离他一丈多远。他刚刚吃过我送去的午餐。”
女人还要去医院处理丈夫的后事。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处理的了,丈夫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,只等明天和亲属们见个“面”,就可以火化了,可是,女人想多陪陪丈夫一会。可如何让一个八岁的男孩一下子接受父亲的死讯,去喊最后一声“爸爸”,女人走后,男人犯了愁。八岁的年纪,正是懵懂的年纪,像一片稚嫩的绿芽,触碰一下就会脱落,枯萎。弄不好的话,可能一辈子再也长不出绿芽了。
男人拭去眼角的泪水,走进了屋门。如何让他意识到失去了父亲呢?男人透过窗户,望着天边的彩云,似乎有了办法。男人抚摸了一下他的头,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,可不知为什么话就堵在了喉咙里。男人只是问了句,“你在画什么呢?”
“我在画将来啊。”他的回答有些幼稚,停下了涂鸦。
“将来?你的将来是什么?”
“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。”
“很远?很远在哪里呢?”
“大概在天上吧。”
“为什么在天上呢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看来,他真的太幼稚了,什么都不懂。男人轻声地问,“我们明天去看看爸爸,好吗?”男人看着窗外,害怕触碰到他的眼神。
“看爸爸?是到天上去看吗?”
“为什么要到天上看呢?”
“因为,人死掉了就会到天上去,爷爷去年就到天上去了。”
一股热流在男人的眼里打转,但必须装着坚强。原来,他已经懂得了死,还知道了父亲的死。
“你带我到天上去吧,求求你啦。”他突然哭出了声,扑到男人怀里。
男人不知如何是好。他突然灵机一动,“我们做个游戏吧。我们跑到对面的小山包去,天就挂在那座小山包上。”
“真的吗?天真的在那里吗?”不等男人回答,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开了。
男人紧跟在他身后。好不容易,他们才跑到小山包的顶上。可天依旧离他们那么远。他愤怒了,“你骗我!骗我!”
“你回头看看你的家。家变矮了。虽然,我们没有天那么高,但离天更近了。”男人指着远去的家说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当你出生的时候,你很矮;后来你学会了爬,你又高了一点点;你会走了,你又高了一点点;你现在会跑了,可以跑上小山包了,就更高了。以后,你还可以跑到最高的山包去。就这样,你不断地‘长高’,天离你越来越近了。”男人把他拉倒了身边,握着他稚嫩的小手。
“那,天到底有多高呢!我什么时候才会到天上呢?”他感觉这样的‘长高’太慢了。
“天,很高很高,比彩云还要高。”男人,大声告诉他,心情迅速变得绝望,“或许,你永远都到达不了那么高的天。”
“你撒谎。”他双眼通红,泪流不止。他使劲挣脱男人的手,朝一座更高的山跑去。男人看着他奔跑的样子,泪水再一次流过了脸颊。男人以为,他还是个孩子,可这会,他早已是个小小男子汉了。
疲惫的他终于摔倒了,他被男人抱起来。他在男人怀里挣扎,感到沮丧,“叔叔,你放开我,我要跑到山顶去,我知道,那个山顶就是彩云之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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